書寫靈魂

　　*去年暑假寫的，明明現在看起來尚拙，卻是那陣子難得的完整作品
　　或許我詮釋的還不夠好，畢竟大家告訴我他們看到的燈不是我所寫的，　　日後有空可能會修文*




　　寂靜的夜空，如湛海般清澈，點點星兒隨著微風閃爍，美麗的夜，卻不再美麗……

　　「如果再這麼下去，不會有結果。」天界邊緣，惡魔對著天使，以冰冷的嗓音說道。天使有著稚氣而清秀的臉蛋，一頭柔順及腰的金髮更是為她的美貌增添一分，纖細的身材和潔白的羽翼令眾人都不禁為之傾倒，可惜的是，臉上竟佈滿淚水。

　　惡魔少年額上的深紫魔痕，和背後的暗黑翅膀，全都說明了自己的身分，他那黑的深邃雙眸，實在深不可測。他對著她補上一句：「天使和惡魔，永世不可能有結果，只能對立。」

　　「我無所謂！」天使哭喊出聲，一隻手朝前探去，盼望能挽留心上的愛人。

　　惡魔少年微微挑高眉毛，絲毫不知道這樣只會添增臉上的猙獰表情，他身子微微向後傾，讓天使撲了個空。語氣嫌惡的道：「這不是妳說的就算，該結束了！」語畢，逕自拍動翅膀飛離他曾經的佳人。

　　「不……」無力的跪在地上，想拍動翅膀追上去，卻沒有力氣，現在的她連哭喊出聲都很困難，只因為心痛造成的無力。

　　天上除了一只玉盤，沒有任何光源。天使眨掉眼角的最後一滴淚，失去水分令她寸步難行，她已了解，即使哭完身上最後一滴水分，也無法彌補。就像現在這樣。她搖晃的站起，盲目的在天界遊走，彷彿靈魂被抽離般，漫無目的。

　　忽地，一群不知從何衝出的衛兵將她團團圍住，箝住她的雙翅與雙手，她也不反抗──亦無法反抗，全身酥軟無力，任由著他們押著自己帶往天使的懲戒地──聖殿。

　　「妳是否知道，妳犯了禁忌？」聖殿深處傳來低沉的聲音，質問著她，而她默不作聲，不發一語。那聲音再度響起：「因此，妳必須接受審判，也就是死刑，有沒有異議？」

　　她的腦海閃過一句話，平靜地開口：「我可否問一個問題？為什麼這是禁忌？」

　　「沒有為什麼，就像光與暗、善與惡一樣，永遠不可能結合。」跟他說的一樣，天使與惡魔，永世無法在一起。

　　她讓衛兵帶入牢裡，雙翼、雙手皆被反綁，秀髮早已凌亂不堪，她也無心去思考接下來的一切，至少，死了後一了百了，無法恢復和他的從前時光，活著，又何必呢？

　　「克莉絲多？孩子？」自窗外傳來的熟識嗓音讓她抬起頭來，映入眼簾的是個微微蒼老的老者，那是從小就特別偏愛她的一位長老。

　　他瞧見她正在看自己，寵溺的笑笑：「我有一個辦法，可以讓妳免於死刑。」

　　她搖搖頭，雙眼依然無神。這個時候，寧可選擇死亡。

　　「妳聽聽，只要妳能找到生命裡最重要的一盞燈，妳就可以免去一死，但是，能不能夠再見到妳的愛人，我也不確定，如何？接受嗎？」老者自顧自的說。

　　她想了想，就算找不到那盞燈，在找的期間，說不定能再看見他，挽回這段情，反正最後結果也一樣，還不是死？她點點頭。

　　「很好，期限是下一次滿月，妳出來吧。」老者彈彈手指，禁錮克莉絲多的牆消逝了，讓她能夠走出那間狹窄的牢房。

　　「燈？」她皺皺眉頭，為什麼是燈呢？「那種人間的燈？」

　　老者只是微笑：「克莉絲多，趕快去吧！用心去找，一定找得到的，我相信妳。」說完，老者便像幻影般消失，隱沒在沉寂的夜。

　　克莉絲多呆了半晌，嘴裡喃喃道：「燈……燈……」她緩緩踱步到天界邊緣，朝下看，果然有點點微弱的亮光，數字還不及天使四分之一的壽命，一定找得到的。


　　她那赤裸著的雙腳輕巧巧地碰觸在人間的地面，微硬、冰冷，是第一個念頭，不如天界的雲那樣軟。定定神，放眼望去，街道的兩旁，盡是一座座的路燈，延伸至無盡的黑暗。

　　她的手指輕撫過燈座，「好冷！」冰冷的金屬令她縮起手，趕緊用左手握了握。卻又不禁想起，這雙手，從前是專屬於一個人的溫度的……一滴淚滑過臉頰，她努力咬住下唇才不至於哭出聲來。

　　走過一座座路燈，不知不覺，天已微亮，她只顧著回想過去，全然沒有注意到其他事情。突然一個聲音叫住了她。「妳是天使？」

　　她轉過頭去，是名男子。他身穿有補丁的吊帶褲，正將路燈一盞盞熄滅。「這年頭，還能看到天使，真是奇蹟。」雖然句子聽起來是驚訝的，但卻掩不去話語背後的嘲諷。

　　「你聽過，生命中最重要的燈嗎？」克莉絲多沒有多加考慮，問道。

　　他再度熄掉一盞燈，沒好氣的說：「沒聽過，但是路燈多的是。我每天都要看這些上百個路燈兩次！每天每天，點燃、再熄滅，我說你們天使，到底有沒有想過要幫助人類？」

　　「有……」她怯怯的回答，但答案其實一點也不肯定，她連自己都幫不了，如何幫助人類？

　　「那想辦法讓我換個工作吧！」他的語氣愈加暴躁。

　　克莉絲多不知如何是好，愣了愣才說：「我要如何幫助你呢？」

　　「妳只要乖乖閉嘴，站遠一點，不要妨礙我就可以了！」他的表情極度不悅。

　　「對……對不起。」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道歉，也不清楚他為了什麼生氣，但仍下意識地張開翅翼，飛離那個熄燈工人。



　　她總是在黑夜降臨時才出來尋找。那夜的路燈不會是的，即使是熄燈工人生命裡最重要的燈，但，那也有上百盞，不是一盞，不可能。

　　她這次選擇輕振羽翼，在小鎮的上方尋找亮光，她匆匆經過了貧民窟，因為窮人家總是會盡量省下燈油，而早早熄燈。「我想你……」倔強的抹去眼角的淚，加快速度好讓淚被風乾。

　　亮光？

　　她滯了滯，放慢速度，眼前是棟少見的豪華洋房，原來是個有錢人家。她循著光源上前探探，從窗子望進去。是個很奢華的房間。天鵝絨的床鋪，檜木家具，以及滿地的精緻玩具。

　　「妳是誰呀？」嬌嫩的聲音傳入克莉絲多的耳裡，她定定神，將目光放在躺在床上的小女孩，她穿著紫色的蕾絲睡裙，年紀大概只有七、八歲，但語氣卻帶有種上流社會的距離。光，就來自於她床頭櫃上的一盞油燈。

　　見她不答話，小女孩再度開口：「妳是天使嗎？我在畫冊上看過……天使姊姊，妳是來幫助我的嗎？」

　　「妳為什麼要點燈？」克莉絲多避開她的問題，反問道。

　　那小女孩嘟起嘴：「人家會怕黑嘛……對了！姊姊，妳可不可以給我一根頭髮？」

　　克莉絲多不能理解。「為什麼？」

　　「畫冊上說天使很稀少，所以我想天使的頭髮應該很值錢，我要拿去炫耀。」說到這裡，小女孩的臉上散發出一種追求名利的渴切。

　　克莉絲多看了看小女孩，沒有多說什麼，逕自離去。

　　「天使姊姊，別走呀！」不理會小女孩的呼叫，加快速度。不可能，生命之燈怎麼可能在她手上？

　　盲目。一連找了好久，人間幾乎都要找遍，生命之燈……該不會根本就不存在？停下靜靜思索，自己的生命之燈是什麼呢……是他…嗎？想到這裡，她又不禁鼻酸，兩行熱淚再度湧出。

　　既然他不來找自己，就乾脆自己去找他。

　　隨便下了決定，以最快的速度，飛往天使一族的禁地──闇之沼澤。


　　赤裸的雙腳踏在泥濘不堪的沼澤裡，身心俱疲，要如何才能進得地獄？「吾乃天使一族，但已失去靈魂，請讓我，進入地獄吧……」沒有知覺的説完這些話，並不期盼會有什麼奇蹟發生。

　　意外的，有股力量將自己往下拉，最後，陷入無盡的黑暗……

　　「妳是天使，來這有何目的？」這是她醒來所聽到的第一句話，睜開眼眸，面前是個惡魔，他的神韻和他有些相似，但是魔紋卻是墨綠色的。

　　她起身，有點不自在的開口：「我……」

　　「嗯？妳是那個天使？」他打量著她的眼光，實在讓她不怎麼舒服。「他不在，有何貴事？」

　　聽到那令自己再一次心痛的答案，克莉絲多強壓住心中的那份痛楚，回答：「不……請問你知道哪裡有一盞生命中最重要的燈嗎？」

　　「生命？」他冷哼一聲，而後咧嘴大笑，笑得狂妄、笑得令人毛骨悚然、笑得諷刺，尤其在這陰冷、只有火炬照亮的陰間，更讓人感到恐懼。「小姐，我們這裡可是地獄，妳若真想找的話，跟我來吧。」語畢，他旋身，往看不清盡頭的路走去，她也只得跟上。

　　他們倆就這樣靜靜的往前走，陰暗、潮濕的岩穴，只有那惡魔手上的火炬照亮，更顯詭譎恐怖。那惡魔走上一座木橋，隱隱約約能聽到從橋的那一頭，傳來些許呻吟與叫喊。

　　橋頭有盞閃爍不定的油燈，寶藍色的火焰在裡頭跳動。「妳怎麼了？」那惡魔回過頭，語氣裡的關心卻被另一種像是……期待的涵義掩去了大半。

　　倏地，她了解為何那惡魔會笑成那樣，這裡可是地獄，是一切生命的結束點，恰好與她的目的違背，而且違背得厲害。

　　「謝謝你，我該走了……」她抿了抿幾乎毫無血色的嘴唇，說道。左腳往後踏去，翅翼微張，隨時有快步離開的準備。

　　「妳在恐懼？」惡魔的暗褐色瞳仁似乎能洞悉她的一切，他往克莉絲多走去，一手準備抓住她的手臂。

　　還等不到他下了橋，她已鼓振翅膀，朝來的路急奔。而就在這時，橋下的河裡，冒出了許許多多的透明亡魂，追著她，當然尾隨而至的也有惡魔的激動笑聲和叫喊：「回來呀！我這就讓妳瞧遍這裡的所有燈……哈哈哈！」


　　待她再度醒轉，已是兩天後的夜晚，身上沾的陰氣終於退去大半，看來，人間、陰間，都找遍了，難道最後還是要回到天界嗎？想到這，她不禁露出一絲苦笑。這十幾天來，她都一直盼望能再見他一面。若果，真的再找不到，至少在死前，看看心上人過得如何。這樣，就夠了……

　　仰起頭，掛在漆黑天空的是輪缺了口的月兒，就像是被淘氣的孩子咬了一小口的餅兒。時候，不多了……


　　隔一天的晚上，茫然的往天界的方向飛，途中經過了一區又一區的住家，她也不多加留意是否有亮光。直到，一根擱在窗台上的蠟燭吸引了她的眼角餘光，使克莉絲多不自覺地停下飛振的雙翼，停下看看那根蠟燭；蠟燭旁趴著個身穿破爛的小男孩。微弱的光芒，流下的蠟油，眼看，那根蠟燭即將燒完。

　　克莉絲多伸出一根手指，下意識的用了一點法力，好讓那根蠟燭繼續燃燒，沒想到，輕輕的一個舉動便驚醒了那個小男孩。

　　他揉揉眼睛，開口：「大姊姊，妳是天使嗎？」這句話她這些日子來，早就聽過上百遍了，但此時此刻，她不怎麼厭惡，擠出笑容點了點頭。

　　「這麼晚了，你怎麼還不上床？」克莉絲多朝小男孩身後的房間看了看，卻只看到一張殘破不堪的桌子，角落堆疊的破布旁坐著個老婦人，其餘到處都是蜘蛛網和灰塵。

　　小男孩的臉上突然散發出一種異樣的神采：「我在等爸爸還有媽媽！奶奶說，媽媽出去找爸爸，要我乖乖的等。對了！天使姊姊，妳能不能給我一根羽毛？」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克莉絲多不解，他該不會和那個有錢人家的小女孩一樣吧？

　　小男孩笑笑：「奶奶說，天使的羽毛象徵著希望與幸福，我希望爸爸和媽媽能夠趕快回來，好過著幸福的日子。」克莉絲多沒有多說什麼，拔了根羽毛塞到小男孩手中。

　　「維斯，過來睡了。」老婦人嘶啞的聲音由內傳來。小男孩溫順的應了一聲，隨後說：「謝謝天使姊姊！」

　　老婦人緩慢踱步到窗檯邊，直到確認維斯躺下來後，她像是毫無驚異之色，開口：「真是不好意思，勞煩妳給了他羽毛。」克莉絲多只是微微點頭，老婦人又接著說：「這孩子的媽媽走了，爸爸因為搶劫進了牢，剩我一人撫養他，連下一餐在哪都不知道……真是謝謝妳。」

　　老婦人說完，又撐著孱弱的身軀走回維斯旁邊，唱起一首古老的歌曲：

「幸福在哪裡？噢，孩子。
　　　用心去尋找，我相信你。
　　　帶著希望與信心。
　　　總有一天，總有一天。」

　　克莉絲多離開了，匆匆返回天界。


　　滿月，真是諷刺。

　　她來到聖地，聖地長著一棵生命之樹，上頭長有許多發著光芒的葉子、花朵，甚至是果實。每一片葉子、每一瓣花朵、每一顆果實，都代表著世上的一個人，直到那人死去，光芒也才會消退。

　　她仰頭看了看，她找到了屬於她的花朵，很久以前，她看過一次，那時她的花朵還散發出非常刺眼的光芒，粉色的花瓣美而令人動心。而如今，剩餘的只有乾枯的三片花瓣，光芒正逐漸暗去。時間，要到了嗎……？

　　「你好討厭！哈哈！」

　　「有何不可呢？小淘氣？」

　　突地，兩種聲音打斷她的思緒，克莉絲多朝著音源看去，正是他！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他！只是，他身邊還帶著另一個她，同樣身為天使的她。此刻，他倆也瞧見她，三人就這樣對看著。

　　「這裡是個很適合幽會的地點，是不？」克莉絲多最先打破沉默，唇瓣不住顫抖著。她的願望實現了，但另一個希望也隨之破滅。縱使她一直隱瞞自己真正的想法，可她卻不能否認自己沒有想過回到他身邊。

　　滿月，在他們的無聲中緩緩爬升至天頂，生命之樹的葉片隨風擺著，光芒閃爍。

　　克莉絲多的身形開始變為透明，幻化成片片碎落的羽翮，她的雙眸盯著他看，直到完全幻化。她再也不用替他流淚、不用心疼……

　　屬於她的花瓣，一片片墜落到地上，失去最後一點的微弱光芒。

　　就在她的思緒也凋零成最後一片羽毛時，有兩個字浮現出來……


　「希望。」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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